1 ) 《绿洲》:天真的人们能够爱
我想了很多天真的事情
它们全部都昂扬在生活的边缘
——臧棣《玉树,一小时的骑手》
李沧东倾向在他的电影中呈现粗粝、市井的现实世界。无论是街头、室内(家和公共空间)的取景,还是演员(主演以及群众演员)形象的选择,都非常靠近一般市民的日常生活。那几乎就是现实世界的复刻,想在电影里寻找浪漫和幻想的观众可能要铩羽而归。
《绿洲》拍摄于2002年,是李沧东的“绿色三部曲”的终曲。这一次,李沧东选择了最具浪漫潜质的爱情题材,虽然,是两个残障人士相爱的故事。男主角洪忠都,很明显有智力缺陷(因此主动顶替哥哥肇事逃逸的罪名而入狱服刑)。而女主角韩恭淑是车祸中身亡的受害者的脑瘫女儿,因为身体残疾而没有独立生活能力,只能在哥哥嫂子的照拂下勉强度日。这样两个人的相遇,始于洪忠都的天真善意——出狱后,他要带着礼物去探望死者的家属。类似这样莽撞冒失的事他已经做了不少,我们看到周围所有正常人的反应(陌生人的冷漠和愤怒,家人的厌弃和无可奈何),而洪忠都始终不为所动。他的残疾在于缺乏对他者情感的感知力,他不被他人劝服和打击,依旧遵循他的情感逻辑,执着于做他认为应该做的事。
于是,在这样一次不合时宜的探访中,洪忠都遇见了被抛弃在搬家后空荡的房子里的韩恭淑——另一个同样天真的人。她出场的镜头十分梦幻,虽然面容因残疾而扭曲,虽然每一个动作都颤颤巍巍,但她却执着于摆弄一面镜子,使它在天花板上反射阳光。追随她的视线,我们看见一只雪白发光的鸽子在空中展翅飞翔。一瞬间,残破、混乱的现实空间飞升至不可思议的纯洁之境:身体被困,精神却能够在想象中自由飞翔。
然而,无人在乎、也无人愿意去理解一个脑瘫女人的精神世界。她的哥哥和嫂子接受了韩恭淑的残障住房补助,抛下韩恭淑搬进了新家。目睹这一切的洪忠都再一次发出了不合时宜地询问:“你们搬走了,你妹妹怎么办?”
没有答案,于是洪忠都本人提供了答案:他自己的电话号码。你可以说他被韩恭淑吸引了。也许是始于身体的吸引,但却更像一个孤独的人被另一个人吸引。洪忠都虽然身体健全,家人却同样拒绝接纳他。于是,他只能独自在黑暗中等待着一个电话,一个来自同类的讯息。
一场不可思议的恋爱似乎就要开始了。但李沧东的冷酷面就在这里——他从不塑造单纯的童话,而致力于还原现实的真实。二人关系依旧始于一场未遂的性侵,始于洪忠都失控的身体欲望(前有伏笔,后有照应)。之后,洪忠都仓皇而逃,之后,又怀着愧疚回来,承诺给她应有的尊重,这才开始建设二人之间的情感。
这几乎是笨拙的孩子的爱:一段段天真的谈话,为爱人彼此命名(一个是“公主”和一个是“将军”),在被遗忘的房间里跳舞(挂毯上的大象和印度女人也加入他们的舞蹈),他推着她的轮椅上街去,坐地铁、去餐馆(被拒绝后去他住的修车厂点外卖一起吃)。他做了一切自己所能想到的事,为了使她快乐。而在她的想象中,她拥有健康轻快的身体,能够和他舞蹈、玩笑——那是她真正的快乐。说来不可思议,几个飞升于日常生活中的奇迹桥段有着令人窒息的张力,而达到这种张力的全部梦幻不过是她拥有了一具健康的身体。于她而言那注定无法实现的梦想,却恰恰是正常人从未意识到的事。然而,就是这样被世人视为残缺的两个人却轻易地完成了爱所能达成的最艰难的事:构筑一个属于他们的世界。这也是世间最卑微最崇高的爱。卑微,因为他们对爱的需求竟如此天真简单;崇高,因为不计后果,不求理解。
他人对这样一份爱的误解是注定的。两个世界注定无法弥合——不是不能弥合,而是强硬、冷漠的现实世界全面倾轧着另一个边缘、脆弱的情感世界。人们对一切早已草率地下了定论:一个是智力缺陷的强奸犯,一个是毫无防御能力的脑瘫女人。在正常人(包括主角的所有亲人)的目光里,残疾人已经异化成非人,以至于他们无暇在两位主角身上无法看到一丝美,更无法想象两位主角具备任何符合人性行为的可能——而造成这一状况更深层的心理原因是:当人们居高临下时,他人的痛苦是不重要的,他们自己的世界才是一切。他们根本不愿意做出任何弥合两个世界的努力,他们宁可选择看不见另一个世界。
在电影结尾,被判强奸罪的洪忠都突然疯狂地逃出警察局,他来到了韩恭淑的楼下。那儿有一棵树,树的投影落在韩恭淑房间的墙壁上,墙上挂着一副画。画上写着:绿洲。韩恭淑曾说,在夜晚,墙画上闪动的树枝的阴影令她感到害怕。而洪忠都爬到树上,为了砍掉每一个树枝,为了毁掉这现实世界的绿,让树的阴影不再打扰那面墙上的“绿洲”。虽然,这只是一个被遗弃在破旧房屋里的“绿洲”象征物。而在人心荒芜的世界里,依旧有天真的人愿意相信它。
借此,李沧东审视着我们的所谓健全的人的社会:冷漠自私的洪忠都一家,唯利是图的韩恭淑一家,以及所有无动于衷的看客们(也包括屏幕之外的我们)。电影中被判定为犯罪的“性侵”案件,出于一份纯洁的爱。而正常人合法的性爱(邻居夫妇在韩恭淑家发生的性爱事件)却因压抑而显得分外病态。最终,这两个世界的善恶颠倒——以残疾人艰难构建的边缘世界的轻轻崩塌结束——却以这崩塌之力发出了对健全人的世界的反讽。
选择讲述这样一个故事的李沧东,更像是一个叙事诗人,只是他写诗的材料并非晶莹、洁净的词语,而是生活中一切被嫌弃、被遗落的事物:一碗豆子饭、一副艳俗的墙画、一个丑陋的微笑、一曲平凡人的歌谣(“如果我是诗人,我会为你歌唱。”)。这位诗人的确为它们歌唱了——而且以超凡的技艺将这一切沾满了尘土的事物净化为诗歌的结晶,这首诗极其细腻极其锋利,它几乎像出现在电影中的镜子的碎片。它们刺痛你,但你因此看见最纯洁的事物——所有镜片反射在墙壁上的光。
纵观李沧东的电影生涯。他在拍第一部电影《绿鱼》时已经43岁,因此,电影几乎没什么青涩的过度状态,而是一开始就已经具备成熟的风貌、之后只是不断走向辽阔和深邃。他带着一个中年人打量现实世界的目光:他看到世界是泥沙俱下的,其中,丑陋、世俗、恶是构成这个现实世界的主要部分。他从不回避和美化这现实世界,但他却更执着的是观察肮脏事物里的纯洁部分——他以全部的专注催动它在电影中奇迹般的生成。或者,不妨说,李沧东以电影重新定义了纯洁:纯洁不是人类童年时对于世界美好的误解,不是作为奇观和风景的某个远方,甚至不在人类过往的文明里,而是就在此处,它挣扎于无尽的鲜血、眼泪和泥淖,它脱身于令人绝望的庸俗生活,它尝过无数次人性的黑暗和恐怖,但它的内部依旧保持(或者幸存着)一份人类童年式的天真——这是李沧东的纯洁,《绿洲》的纯洁。
恰如黑塞在《悉达多》里说:“天真的人们能够爱,这就是他们的秘密。”
2 ) 反省自身——《绿洲》中有关残疾人的问题
阿莫多瓦的《捆着我,绑着我》中,讲述了一场匪夷所思的“要你爱我”且梦想成真,班德拉斯的个人魅力功不可没。相比之下,《绿洲》中全然没有这些元素,重度脑瘫的女人与坐过牢看上去有点二的男人的爱情自一场未遂的强奸始,女人抽搐的手脚与扭曲的面容令人不安。
我想这不安是源自一个大众化的观念,并不是要尊重爱护兼保护残疾人的观念,而是他们的缺陷令他们与正常人在根本上有所不同的观念,纵然我们的道德修养令我们(必须)选择以同情的态度面对他们,但同情、怜悯总是或隐或显的与优越感联系在一起,而不是平等的眼光。
顺着剧情而下,我有一边激动痛哭,一边骂脏话的冲动(这样比较给力……),事后追想,应该是李沧东导演让我看到了极少见到的平等二字。只有平等,才能继之以尊重。
导演用好几幕场景展现了女人脑海中的幻想:自己是正常人,与男人一起做着正常情侣所做的事,打情骂俏、唱出心声、双双起舞……这对比并不令我觉得痛惜和感叹,而只觉得无比美好,因在那个幻想的即刻当下,女人是幸福快乐的,她的幻想作为一种恋爱方式代替了残疾身体的不便,并没有显现出我们想象中的她对正常人的羡慕和对自身状况感到痛苦无奈之类的感情。而男人,既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别人眼中多么傻,不像个正常人,也没有意识到女人的残疾是“低人一等”还是值得同情,更没有意识到两人与普通情侣有何不同。
当外界的有色眼镜漫天飞舞(餐馆老板以打烊为名避免让他们就餐,审讯的警察疑惑男人的选择问他“看到她让你兴奋?”),而戴着眼镜的各色人等却自诩为公平正义富有同情心之时(哥嫂出钱让邻居照顾残疾妹妹且常来看望她,邻居夫妇借她的地方交欢对她的窥视毫不在意),这对眼镜前被多方审视的恋人却彼此予对方以真正的平等……
导演没有追问与讽刺,只是静静地展现,用这两个人的爱情当作镜子,让我们照见自己的狭隘与鄙陋,那些自以为是的同情。
(最最细小的一个例子,经常所说的“谢谢”二字,多数已成为文明礼貌的具象标志、一种语言工具,有几个“谢谢”是保留了这两个字的本义,更不用说在其中蕴藏一些人与人之间的脉脉温情,那个被致谢的人长什么样子,转身就忘,甚至未曾抬眼看过。)
在我们的忽略与未曾意识中,真正的爱情发生了。之所以说这是真正的爱情,不是因为它视相亲的诸多条件于不顾(身体健康、工作稳定、性格开朗、积极向上……),而是因为他们的世界自然搭建,没有任何既有的观念来衡量。他第一次见到她,觉得她美,想要上她,她从最初的陌生惧怕到性意识的被唤醒,到接受他,想要他,一个最最自然的过程。却令“正常”的我们惊骇了。有多少人潜藏着
那个审讯警察的好奇:“看到她令你兴奋吗?”啧啧,因为只有这样解释,我们才能重新将他们纳入我们熟悉的正常人的范围,而这个正常人的标志就是能明确“什么是正常,什么是不正常”。
遵循着这样的逻辑,结局在我们这些正常人眼中看来是悲惨的,两情相悦被打断不说,还被棒打鸳鸯;不顾自己的处境去砍去爱人梦中的梦魇,多么伟大感人,还是要再入牢笼;作为一个残疾人,唯一一次有可能的爱情,就这样被终结了……
但是,就像“绿洲”一样,被视作沙漠中的奇迹,是由于人心的荒芜,跳出固守眼光站到绿洲上去,看花瓣飞舞,象群欢跳,站到我们亲手划分的界限的另一边,便可以感受到,爱情在继续,我们“正常”的出现和“正确”的阻拦给这个自然世界带来了痛苦,但还不足以彻底毁坏,风暴之后,宁静滋生。
不过,不要微笑,这结局是他们的自然修复之功,不是让压抑的你喘口气的。我们应该,继续反省!
3 ) 《绿洲》——善良有屁用,你他妈最好学会独立
有时候很奇怪,李沧东生活在韩国这样的极端民族主义者聚集的国家里,没被某些傻逼暗杀。因为按照国内某些粪青的逻辑,凡是在电影中显露出中国人丑陋一面的,都是为了得奖而不要脸的卖国贼,因为他们不惜贩卖中国人的丑陋来迎合欧美人对中国人的看法,即使不是主观故意,也在客观上为欧美人的偏见提供了证据。
按照这种逻辑,李沧东能活下来就确实应该称为奇迹。因为在李沧东的电影里,现实永远是肮脏和丑陋的,生活在现实中的人们虚伪、自私、狠毒、绝望。而且这些电影还一而再的在国外获奖,受到了有偏见的欧美人的喜爱。李沧东还因为这些电影当上了该国的文化部长,还不能称为奇迹么?不过这在韩国其实并不是什么奇迹,因为人家是民主国家。不会因为主题不积极向上、格调低下、破坏安定团结的大好局面、误导青少年、不和谐等BLA BLA BLA如山的扯淡理由被封杀。
至于他们国内有没有和我们国家一样逻辑的粪青,我不知道,但我知道无论是哪国的粪青,抑或什么光腚总局,在使用这种逻辑的背后,分明可以看见一个自卑的“小”字。越是离奇激动惊诧莫名,越是说明了它的纸老虎本质。如果一部电影可以毁掉一个民族、一个社会、一个国家的形象,那么这么民族、社会和国家该多么可悲,不妨毁掉那小于等于零的自信重新来过吧。
其实,脸上长疮不会因为扑多了粉而自动消失,无论这个粉是电影还是奥运金牌抑或其他什么。那是病,得治,不治只扑粉,早晚会让粉刺烂成杨梅大疮而毁掉整张脸。
——————是为前言,以下进入电影《绿洲》——————
洪忠都是一个善良的人,他的善良体现在刚被从监狱放出来,穿着夏天的衣服走在冬天里。他在等车时却把仅有的钱给他妈妈买了一件衣服作为礼物,自己依然在寒风里穿着短袖走来走去,吃不上饭也找不到家,因为他们家人搬家了却没通知他。
因为洪忠都缺根弦儿,他不懂得怎么在社会上生存,和正常人打交道。当他终于找到家里人时,把礼物送给妈妈,他哥哥说他,你以为自己去干什么了?出国旅行吗?他的嫂子告诉他,别人都不好意思说,但总得有人说,要是你不存在,我们都会好过很多。
但是洪忠都的哥哥和弟弟都明白,这之前,幸亏洪忠都存在。洪忠都进监狱是替他哥哥顶了过失杀人罪,他哥哥酒后驾车撞了人,但他哥哥是家里收入的主要来源,所以哥哥不能入狱,洪忠都反正是个累赘,正好派上用场。
韩恭洙也是累赘,她重度脑麻痹,生活不能自理。但韩恭洙也有派上用场的时候,她的哥哥嫂子用她的名义住进了传为残疾人建的新公寓里,她和旧家具一起被留在了破旧肮脏的居民楼里。
不想再对洪忠都和韩恭洙之间的爱情赘言,他们之间的爱情更多的是源自本能,既有动物本能更有人之间爱的本能。这份本能之爱越纯,越是反衬出他们周围正常人的人性的扭曲和不正常。
也许,洪忠都和韩恭洙之所以能够保持善良,抑或说保持正常的人性没有被扭曲,是得益于他们的残疾。如果他们是正常人,他们还能够不计较利益得失的相爱吗?他们的爱和性更可能会变成商品的考量,他们的爱情会不会和他们周围的人一样无聊而庸俗呢?一个更现实的假设是,如果他们摇身一变分别成为两个家族的经济支柱,即使有杀父之仇,两家人恐怕也只能听之任之吧?毕竟,善良有屁用,你他妈最好学会独立。
在李沧东的电影里,只有傻子才快乐,那些正常人只会借酒撒风、虚与委蛇,在电视荧光幕前呆滞,在练歌房里失态,他们的算计人生显得如此的麻木可悲,现代化给韩国社会带来了更舒适的生活,和更可悲的精神荒芜。
只要你不是傻子,就必须证明自己的价值。帕索里尼在1976年接受采访的时候说:“引起改变的只有一个体制,那就是消费主义。它也是唯一触及所以阶层的体制,并带来了一个新的侵略性姿态,因为在消费社会,进取心对个人是必要的;而顺从姿态,比如一个恬淡寡欲的甘受命运摆布的老农民,在今天一无是处。如果一个人接受自己落伍的、陈旧的和低等的地位,那他会是什么样的消费者呢?他必须争取提高自己的社会地位!就这样,突然间,我们所有人都在变成一个个小希特勒、小一号的权利追求者。”
在《绿洲》里,原来东亚社会引以为傲的家庭链条在消费主义面前如此脆弱不堪一击,洪忠都韩恭洙这样的累赘像敝履一样被他们的家人抛弃,虽然他们对这个家庭的贡献并不是可有可无,但他们毕竟没用了,他们用善良说明了自己进取心的缺乏,而社会是容纳不下这样的傻子的。
当现代化变身消费主义到来的时候,貌似提供了更多的选择,其实,选择只有一个。问题在于你准备好了吗?
4 ) 如果我是诗人,我要为你歌唱
以前的东西了。
认识李沧东是从《薄荷糖》开始的,这个作家出身的导演,至今只导过3本片,第一本找了韩石圭主演,名字叫《绿色的鱼》,还没有机会看,光听名字还是挺有吸引力的。第二本就是《薄荷糖》,让他在国内声名鹊起,第三本《绿洲》,一举拿下当年威尼斯最佳导演最佳新人两个大奖,李也得以进入了世界级导演们的殿堂。
《绿洲》的镜头瞄准了社会的边缘群体,虽然这也是一个常见的电影题材,但李沧东意在用这种特殊的身份设定来表达他心目中真正的纯粹的爱情。将军和公主的故事,在这个现实的社会背景里更烘托出一种别样的残酷的浪漫。在公主的精神世界里,光影变成白鸽和蝴蝶,画上走下来印度的女子、小孩和小象,大家一起在房间跳舞,“如果我是诗人,我要为你歌唱”。将军负责照料公主的起居饮食,他带她出去玩,拧大车置收音机的音量,在拥堵的高速公路上抱着她起舞。然而现实中的沉重却一再倾轧这个脆弱的两人世界,一如沙漠妄图无情的吞噬掉绿洲。两人的结合被外界视为可憎的强暴,因为在世俗的眼光里,将军只不过是一个有着多次案底的小混混,而公主是一个几乎没有思想的重症脑瘫患者。这样两个人之间怎么会有爱情?!警察不怀好意的嘲笑将军“特别的口味”,他们怎么能看到将军眼中公主独一无二的美呢?公主焦虑之下说不出话只能以身撞墙,却被认为是对这桩“暴行”无言的愤怒。没错,她是愤怒,但对象不是被强加了罪行的男人,而是那些自以为是的所谓“亲人”和社会大众。
李沧东坦言这并不是一部美丽的电影,他主要是指去掉华丽包装后的电影外在,也是出于顺应大众审美眼光的需要,但是,那些真的重要吗?这明明就是一个美到震撼的故事,有着穿越事物表象直达本质的力度。李沧东不愧为一个作家导演,讲一个好故事成了他天然的优势,此外,他也完全具备了巧妙运用电影语言的能力。表现公主精神世界的几个段落,明明是超现实的场景却被处理得非常冷静、自然,与现实无异,想起《黑暗中的舞者》也有类似的段落,但西方却是用烂漫歌舞片的处理形式来与现实的黑暗做对比。而近结尾处,将军强行出逃为公主割去窗前树枝的一幕真是生生把我逼出了眼泪,这是绿洲向沙漠的宣战,公主的音乐,将军的舞蹈,被奋力割去的阴影能否真的从此烟消云散?
至少电影的结尾是温暖明亮的。在落满阳光的房间里,公主一个人静静的仔细的擦拭着地板,将军从狱中来了信(或者是一盘录音磁带?),伴着他好听的声音,光影又一次幻化成白色的小小物体在尘光中飞舞,是什么呢?是希望吧。
文素丽把面部扭曲四肢抽搐的脑瘫患者演活了(此类型可参考当年14岁的雷奥纳多在《不一样的天空》中的角色),为此她甚至进行了为期6个月的培训。一张好好的脸竟然能不靠任何化妆技术丑成那样,除此之外还要表现出各种不一的内心情感,新人奖的确实质名归。
薛景求也毫不逊色,改头换面变身成一个整天佝头缩脑,擤着鼻涕的出狱犯人。他可以自己穿着夏天的衣服一边挨冻一边为老母买毛衣。虽然入狱是为大哥顶罪,出来却遭到家人的嫌弃,但他并无怨言,依然乐观自主的活着。他偷钱偷车去和公主约会,面对社会的鄙夷他不卑不亢……这个男人善良无畏地行走在法律和道德的边缘,外表平凡,内心坚强,绝对是一个不简单的角色。薛准确的把握住了这种复杂性,把将军的状态完美的展现了出来。
5 ) 一个锯树疯子的自白
有时候人就是特想做一件事儿,削尖了脑袋似的特想。我给逮起来之后,就特想去锯掉她窗子外边的树丫,想极了,因为我上次没把那些枝枝丫丫照到画上的影子用咒语给变走。
那幅画挂在她房间里,上头绣着几个洋文,我认得字母,O-A-S-I-S,不过我不知道那是什么意思。但是我一见到那幅画,就知道它叫“绿洲”。真的。就像我那天提着水果篮上她家道歉,一见到她就觉得她特别漂亮那样。那天第一次见面,她拿镜子来晃我,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不过我还是看得到她,她很漂亮。而且她不认得我,不会和她的哥哥一起来赶我,不知道我撞死了她当清洁工的老爹。
只有我和我的哥哥、弟弟知道那个车祸其实不是我干的,是哥哥干的。反正我也觉得坐牢没什么,我就顶上了。坐牢我不怕,里面有人骂我打我,没人瞧不起我。
我不怕再坐牢。我这次被逮进去没有什么好解释的。我心里也难受,可能真的是做了坏事吧?第二次见她的时候,我想强奸她,她死命挣扎,可见她的次数多了,和她一起,那感觉反而淡了,我只觉得两个人说说话聊聊天出去溜达溜达是很美好很美好的事,和她在一起我心里就很安静,所以昨晚她不让我回家,要我留下来和她做爱,我一下没反应过来。我没有指望我能够得到那么多。我有点像小孩子那样不好意思了。但她问我,我不是觉得她美丽吗,我就没多考虑把衣服脱了。做爱的时候她像上次那样死命挣扎,好像很开心又像是感到痛苦,我有点害怕,可能我真的是冒犯了我和她的关系,我会得到惩罚,所以要我坐牢我也不辩解,反正他们不会相信我和这样的女孩会存在一种也许叫做爱情的东西。
我脑子很混乱。神父说,我是迷途的羔羊。
就在他说那句话的时候,我就冲了出去,警察在后面追啊叫啊我都不管,他们真以为我要逃走呢!其实,我不过是在神父说我是迷途羔羊的时候一下子决心把特想干的一件事给做掉,那就是坐牢之前先把她家窗外的树枝锯掉,让那幅叫绿洲的画在晚上的时候不会有阴影投到上面让她害怕。
哈哈!站在树上是多么开心啊你们没体验过的一定要体验一下我实在不懂你们在树底下怎么这么着急这样大呼小叫呢?我不过是把这棵树的枝枝丫丫锯掉让它们晚上不要晃来晃去拿影子吓人她会感到害怕的但是她又没办法自己去锯或者告诉别人去锯反正也没别人会想和她说话听她的话那些人还真当她是个手脚一直在抽筋话都没办法说的残废女孩呢!锯掉了这些树枝她就可以安心睡觉因为你们不知道那幅画上有一个印度女人一个印度小孩一头大象和像她的心灵那样干净的树林和草地我甚至有一天晚上还梦见我和那个女人那个小孩那个大象在一块一切都像真的那样哩!
树枝快锯完了我听见她在窗户里面给我放的收音机了。那是音乐那是她想对我说的话但是她爬不起来说不了话。
晚安,公主!将军已经完成使命。
6 ) 绿洲:绿洲和沙漠
从没想过,看李沧东的电影,能这样让人感动。这是仿佛在无边无际的大沙漠中涌出的清泉般的,奇迹、伟大的,又是卑微、渺小的,同时也是真实、纯粹、穿透人心的爱,这是不顾周遭那所有的荒凉,依旧要在这残酷的土地里绽放的,美丽而又坚强的爱。
【一点简单的感受】
人物对于《绿洲》而言毫无疑问是最关键、最核心的部分,两个角色完美的塑造加之薛景求和文素丽颠覆性的演绎,可以说是电影的灵魂所在。而李沧东在角色的塑造上,是非常高明且高效的。
以电影开头为例,从2分半左右一直到10分钟左右这七八分钟的时间里,在观众不知道人物身份和过往的前提下,镜头始终给到了男主人公忠都。随后通过在警局的对话我们才得知,忠都刚刚出狱,他的亲人已经搬家。在交代这些信息之后忠都和弟弟回家,到这里,电影要讲的故事才算是刚刚开了头。
那么这7分多钟与故事无关的时间,忠都从借烟、给妈买衣服、找家、往楼下丢橘子和吐口水、去超市、吃豆腐、到电话亭、吃霸王餐到被抓,这一系列事件的意义在哪里,要我说,就是人物。李沧东仅仅凭借开头这与故事无直接联系的几分钟“闲笔”,就把忠都这一角色塑造得非常立体可感,同时也为作品奠定了生活化、写实的风格。
在轻微晃动的手持摄影中,忠都表现出的,是一种流浪式的、且与其所处环境不相容的状态,无论是其行动意图的不确定,还是屡次地碰壁,包括衣着的格格不入,都意在表现这一点;其次,是他的性格,不张扬、不起眼、有些卑微的,又是善良、有点单纯、留着点孩子的稚气的,甚至不那么“聪明”的一个形象呼之欲出。此后的故事里发生的所有事情都在深入地体现这短短几分钟内在忠都身上表现出来的特质,而预先刻画的人物形象也让人物之后的行为显得自然,让观众带着印象去进入人物的世界,更容易理解和共情。
当恭洙出场时,我们又见到了大师级别的人物塑造手法,白鸽和蝴蝶的超现实意象运用。
恭洙的视野以主观镜头先进入画面,这里不仅白鸽的意象是超现实的,恭洙也在假想中轻声哼唱。紧接着白鸽消失变回镜子反射出的光晕,美妙的哼唱声也变成了恭洙的呻吟。在这里美好与残酷、幻想与现实形成了鲜明的对比,美好的幻想是先行的,随即被残酷的现实打破,这一点放到恭洙身上,则是她作为一个残疾人对于美好的向往。于是恭洙这一由于自身的设定塑造起来相当难的角色形象,通过这样一个超现实的笔法,一下子就立起来了。由此也可以看出,每一个超现实的段落,都是由恭洙出发的,是恭洙的想象,而不是忠都的,这也对应了两个人物对待彼此的态度:恭洙希望自己是正常人,这样能更好的去爱忠都;而忠都不奢望恭洙成为正常人,他对恭洙的爱是完全不受她的残疾所影响的。
对于恭洙的塑造,文素丽的表演无疑有着最大的贡献,配合角色本身生理的残疾,恭洙的情绪表现对于观者而言是不清晰的,她的喜怒哀乐之间没有一条明晰的分界线,究竟是高兴还是悲伤,是喜悦还是痛苦,往往需要根据当时的情境来间接地推断。可以这样去想,李沧东根本不希望观众知道恭洙到底是喜还是悲,她的悲或是喜根本不必要区分,在她残酷的命运面前,情绪是微不足道、不值一提的,悲喜都是相同的,都不过是对生活、对这个世界的抗议。
“绿洲”的象征自然是非常重要的,李沧东的电影是现实主义的,而“绿洲”这样一个带着浪漫主义气质的意象,其现实主义性质在于其存在的环境——沙漠,这是《绿洲》中极为重要的主题,李沧东在表现绿洲的同时,并没有忽略沙漠的存在。在黄沙掩埋的残酷世界里,绿洲对于两人而言的意义是彼此,而对于现实环境的意义,则是两人之间的关系和感情,一种与所处环境对立的、难以被接纳、被理解的关系和感情。于是我们可以看到,恭洙家中绿洲的布画上的树影来自于外部环境,这其实即是象征着现实世界的沙漠向她投射的阴影。这也是为什么李沧东要对两位主角各自家庭进行不厌其烦的描写,实际上是对人性、对现实世界的控诉,甚至是毫无保留地撕开了亲情的虚伪。
影片里有这样一慕,忠都遇上堵车,于是直接抱起恭洙在公路上载歌载舞,在车水马龙灯光闪耀的夜色下,他们的浪漫又是多么的孤独。
用陌生人之间萍水相逢之情来反思现实社会的电影我第一时间想到了是枝裕和的《小偷家族》,可以不夸张地说把现实的思考融进故事是《小偷家族》能斩获金棕榈最重要的原因之一。在《小偷家族》里,几个人物组建起来的家庭最终分崩离析,是枝裕和通过这个家庭最后的命运,想要表现非血缘家庭在各种不同层面上的不稳固,进而对传统家庭、非血缘家庭以及其背后的社会现实做出更深刻的思考。而对于《绿洲》,恭洙和忠都做为个体本身的“不正常”与他们“不正常”的关系致使他们之间的爱异乎寻常的“脆弱”,当恭洙在警局竭尽全力地试图“发声”来表达对周围人抗议,或是企图证明忠都清白时,她的尝试是完全不奏效的,他们两人对此是毫无挽救之力的,而这一切都是李沧东在残酷的现实语境下对于忠都和恭洙所代表的一类人的生存现状作出的思考,他们的生存依靠互相的报团取暖,但在外部社会的冲击和排挤下,就如同沙漠里的绿洲,稍有不慎就会被沙尘吞没。
无论是什么故事题材、何种呈现方式,韩影在现实反思和批判的路上从没停过,我想这也是他们的创作最难能可贵的地方。
电影最后在忠都读信的画外音中出现了这样的构图:门作为框中框将恭洙与绿洲的布画置于两个被分隔的空间,但她们仍然处在了同一个大的画框内,在明亮的阳光和弥漫在空气中的灰尘里,李沧东给了这个悲情的故事最后一抹希望。
2020.11.21
那個,可能是我敏感,熱評第一的「連殘疾人都有人愛我還不如殘疾人的」言論也太刺耳了吧,無心無情無同理心。minimize harm什麼時候才可以成為common sense.
看完这个感觉四肢健全而不能去爱上某个人简直是犯罪了
极端的美丽爱情,女主突然从轮椅上站起来跳舞的一段简直美翻了,女人一生最美的时刻始终是在最爱的人眼中。。
房子后面的不是麻雀而是科鸣鸟,我的祖先不是将军而是叛国贼,如果这些都能搞懂,你便知道我不是强奸犯而是她的英雄,她不是智障女而是我的公主。我们在高速公路上起舞,在绿洲里欢歌。若我给你变出消失黑影的魔法,或许你就不会害怕。可你为何要害怕黑影,我怕的是把撒谎当成熟,视相爱为耻辱的世俗。
薛景求,文素利。炸酱面,豆子饭。(字幕翻译是东北人吗?薛景求长的像张艺谋)
他们是世人眼中的怪,却在互相的慰藉中活的逍遥自在。他是她身边高声歌唱的将军,她是他怀里美丽起舞的公主。他为她去砍社会恶意的枝,她为他盛放温柔的想象。可叹绿洲只能活在彼此两人的世界里,人性的荒漠最终把它覆盖。扮丑成这样,文素利的演技让人膜拜。
1.高速上的欢舞;2.房间里幻想的舞蹈;3.努力割断的树枝;4.稀罕的情愫,傻子与脑麻痹患者,哪一边正常了,情愫也就消逝了,这便是现实;5.不满意邻居的“太不关心”和做个爱就突然被发现。
与之后两部片相比,李沧东还是太过倚靠演员,尤以这部最为明显,文素丽和薛耿求抢去所有风头,以至于一度对影片传达的内容失去兴趣,事实是,并非每个导演都能在头三部片邀来演技派助阵。倘若将李沧东作品以三部为界分开的话,后几部则在文本方面做的更为出色,当然,这话得留到《燃烧》看罢再做定论。
6.5 最深情的一部李沧东,人物依旧出彩。他有擤不完的鼻涕,她有聚不拢的目光。男欢女爱,自然而然,只是社会容忍不了他们的自然——所以最后没有了阴影,也没有了绿洲。
连残疾人都有人爱。我还不如残疾人。
生命中哪里有绿洲,只有沙漠和沙漠间的空隙而已。李沧东太残忍了。
打了五星的朋友们,如果我有暴力和强奸未遂的前科(撞人逃逸不算),第一次见到你就威胁,强迫你,然后拿着花去找你,说我爱你,你会歌颂我吗?(最后被突袭抢手机的女人真惨,不知道心理阴影要留多久。)
最近看了几部李沧东的电影,这一部给我很多期待,但最终是我很难喜欢的片子。生命的绿洲,蝴蝶的光斑,飞舞的白鸽,残缺的爱情,命运的讽刺,确实让人唏嘘不已,但是无论多么优秀的演员表演以及细节的处理都无法抵消三十分钟左右那场强奸未遂给我带来不适。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我作为女性体会到的并不安全的生存环境,这种男性视角下的爱情和感动,连道德感有些薄弱的我都只能感到担忧,下班走在街上的女人,上一个强奸未遂的女人,我眼里满是这些无辜的人,已经无暇去顾及你们自顾自的,脆弱而灿烂的爱情了。
以前在网上搜oasis相关的时候老搜到这部电影,搁置了几年今儿终于看了……怎么说呢,虽然认为这样的爱情不大可能存在,但电影却因两位主演出色的表演而极富代入感,试想,我们在怜悯电影里孤独可怜的男女主角时,自己在生活里又何尝不是个自私冷漠的角色呢。PS:男主角太像糕叔了吧!!!
薛景求、文素利的精彩出演。最卑微的人生开出最美的花。爱情最单纯、纯正的一面,感人至深。
从两个单一的弱势群体的纯洁爱情来映射现实世界的残酷。女主人公的家人甚至都从不去关爱她,唯一真正关爱她的男主人公却在正常人眼里成了肮脏的强奸犯。原来真正丑恶的是这个世俗社会。
砍树枝的行为深深震撼了我,很难说是爱情,人类渴望摆脱孤独的需求强烈到超出身体的残疾智力的缺陷
觉得电影里喜欢抓无辜的极端男女来爱情里报到。不是疯子就是绝症,不是犯人就是残疾。
忠都是蹲过监狱的边缘人,同时也有疾病在身(可能是多动症或者脑部缺陷),所以他看到恭洙的那一刻就像看到了自己。这是两个边缘人抱团取暖的故事,时而残酷如恐怖片:被亲人利用,被现实璀璨,被社会抛弃;时而浪漫如童话:蝴蝶、小象、恭洙的三段遐想非常浪漫,最感动的是高速公路跳舞和结尾锯树。
文素丽应该在想象中作为正常人健康一次,可李沧东让她正常了四次。这种重复不是加强,反而削弱了影片的力量。